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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青春 · 江西篇 | 景德镇实习生活

发布者:景德镇考古小分队 发布时间:2019-12-24 01:45:00 阅读量:
 

董瑾


在景德镇实习的生活不知不觉过去四个月了,从炎热的夏天到凉爽的秋天,再到微冷的初冬,也即将迎来湿冷的冬天。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也是第一次实习这么长时间。还记得刚来的时候,景德镇异常闷热的气候和刚入手的工作,不习惯的饭菜,都让我感到惶恐不安,在前半个月,每天几乎都过得很艰难,空调坏了坐在床上哇哇大哭,图画错了也曾被老师批评,但好在,有老师和同学们的关怀,在生活上,大家纷纷献上厨艺,包饺子,做面条,终于感受到久违的北方生活的气息了。在学习上,老师反复给我们强调画图要点,师兄手把手改正我们画过的每张图。四个月下来,我已经能独立的生活和学习在这里。每天轮流买菜,一起工作,晚饭后一起散步。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里,热辣又温柔的风,好看又难画的瓷器,与赵姊妹一起散过的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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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梦遥


一直觉得,每一次田野实习都是一个考古学习阶段里最宝贵的记忆。最初得知我们的实习是调查和资料整理而非发掘,人员也仅有我,胡姊妹和小D的时候,说一点点失落都没有是假的。我想当然的以为这次实习会平平淡淡、千篇一律。

但生活总是处处惊喜。

工作环境并非因为是室内就舒适惬意,千年瓷都的春秋异常的短暂,暑天马力不足的空调尚未成功阻挡薄汗沾湿绘图纸,阴冷浸骨的连绵冬雨招呼不打一个就渗透天地。我们在晨光和夕阳里,在老师和师兄的引导下,踏过一个又一个窑包,淘洗一袋又一袋瓷器;从五代满垫支钉的青瓷摸到南宋青白釉巅峰时期的斗笠碗,从最简单的篦划画到布满盘底的海浪纹和缠枝牡丹。每一块青白瓷片,每一条刀锋划过的痕迹都成为我们最亲密的战友,时时在心湖荡起最熟悉的涟漪。

工作室门户紧闭,我们跳脱入无垠瓷海中;打开这扇门,我们就立于烟火红尘里。清晨菜市场的鼎沸人声、陶溪川春秋大集八仙过海的匠人、街角理发店散发着太阳味道的毛巾、休息日的影院里爆米花的香气。还有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屋顶露台星河依稀。

我通通不会忘记。

等我毕业时,一定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很怀念景德镇实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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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庆


传统在景德镇依然强劲地扎根,当铁路从一个个小山包上铺过驱逐了帝王将相的残影时,旁边立着文物保护的碑依然提示着我们这里曾经存在过专为皇室而设立的御窑厂。在远离市区的地方,山上的居民们依着自己的住所,用栅栏围起来一个大院子,在里面自顾自地挖着过去的宝藏,往往院子里还摆着一口大缸,里面盛满了挖出来的瓷器,注满了水。他们都觉得官家的御窑是国家的,而民窑,自然是老百姓自己的东西。基层文物考古工作者的稀缺,使得国家权力难以完整覆盖细枝末节,于是在曙光路等等一些市场上,随处可见有着纹饰,或是带着装烧匣钵的瓷器摊成一堆公开售卖。在住处附近山脚下的村对面有个孤零零的墓碑,前边供着一排碗和碟,这个人生前以倒卖瓷器为生,大家都说他常常在村里的坟地附近动土挖坑,扰动了逝者的安宁,后来早死,可能也与此有关。我津津有味听着这些故事,在考古学机器无情地碾压而来席卷一切的时候,传统的梦依然留存在这些市井传说之中,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大家分享着自己对传统的破碎而零散的理解,然后把它们一代一代传播,它们有着比纸上文绉绉的话语更强的生命力。

最开始是收集标本,顶着烈日,在附近的山上四处转悠,按地点采集,这个步骤从前几年就开始了,捡回来的破碗装在收纳筐里,整齐的摆在一排排的货架上,这个库房位于一座四层小楼房的一楼,两个大门紧锁着,只留着一个小门供人出入,窗子内挂着黑绒不透光的窗帘,把这个小空间和外界隔绝开来。到处呈现着一种临时和拼凑的气氛,在一个角放着几个拍照用的补光灯,照着一个上面铺着白色素描纸的方木桌,桌腿用砖块支了起来,还有一个下面又塞了叠起来的纸,补光灯用来配重的是塑料袋装着的一个大匣钵,用塑料绳系着,穿过灯架和货架。廉价的塑料的小凳子,绘图板的包装箱,还有洗瓷片的塑料盆,里面盛着乱七八糟的,这些都杂乱地散落在地上。房子里的另一边,是一个大桌子,台灯,钢尺,橡皮,瓷碗,红环自动铅笔,方格纸,硫酸纸……放在桌子中间的插排伸出来七八条触角指向各个地方,还有喝干了的奶茶,珍珠留在杯子底部,橡皮屑在桌上各个缝隙和角落里聚集在一起,这里沾染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是一间卧室,这个住处就和工作的地方只隔了一扇门,从半开着的房门可以看到里面的铁架床。

我们以学徒的身份加入庞大的考古学研究之中,像流水线上的女工一样,面无表情地挥动着机械的双手,处理着这些沉默寡言的碎片。它们上面还沾满了泥土和零碎的植物根须,先要清洗,几个塑料盆,塑胶手套,和已经卷毛了的鞋刷,大家蹲在小凳子上开始了工作,房东奶奶在门口警惕地望着我们,她担心这些人把混着泥的浑水倒进一楼的蹲坑里堵住下水。我们刷完了瓷器,还有粗糙的匣钵,没有光滑的釉面,它们和泥土紧紧结在一起,一盆水很快就变浑了,我们偷偷抱着它们跑进厕所,放在水龙头下冲刷,老师在外面挡住老奶奶的视线,和她唠着嗑。

从考古材料到绘图编纂成册,这使得它们可以轻易和其他时空序列中的图像合并重组,达到其建立人造物历史序列的目的。在这个过程中,表现还是象征,复现还是理解?影像相对于实物来说,是重造和复制的景观,每一种影像就是一种观看方法。屋子里此起彼伏讨论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这个足要怎么画,这个是什么花纹,这个和这个有什么区别,这种变形要表示吗,这个东西要不要画成它复原的样子……作为初出茅庐的新手,我们看着上千元的图册里精心排版的图画,却理解不了它们的意义。在一个又一个问题中,我们努力迫近着老师心目中对器物的理解模式,诸多的细节都确实存在,但如何在图画上表示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做饭的阿姨住在另一个地方,租来的地方当作库房,她还要看守其他的标本,和刚从卫校毕业的小侄女。省所的领导曾严正告诫过她,这里面的东西丢一个就要坐三年牢,所以她总是诚惶诚恐地对待着这些早就死去数百年的垃圾。要不要清扫卫生间,要不要为我们翻洗被褥,要做几顿饭,应该保持多少工资,这些都是她曾经和所里的负责人多次协商和讨论的事儿,在为我们做饭之前,她在桥头有一家裁缝店,还偶尔卖蟑螂老鼠药,因为是外地人的缘故,所以格外珍惜这个工作机会。

还有另几个比我们还年轻许多的小孩子,为了追赶工作进度,老师从外面请来绘图技工。一方是现代教育体制下的大学生和研究生,另一方则是传统学徒制的老师傅和小徒弟,这些学徒比起我们,更多在生活上受到他们师傅的控制。没有基础学科知识的铺垫,瓷器在他们的眼中,就只是单纯作为一个物品而存在,然后以所习得的绘图步骤机械重现。更有意思的是,绘图的技工师傅,在所里一直从事考古报告的排版印刷工作,当大家一起讨论绘图的步骤和规则时,她则会更多问我们,当这些东西印刷出来后,会为读者提供何种观感。

围绕着这些破碎的物,我们相聚在一起,传统和现代,中央和地方,殖民和被殖民,我们上演着一出出戏剧。无论是挖掘贩卖,还是清洗拍照,它们都默默无言,静静面对这个世界,无论是消费,还是学术语境中的解读,对千百年的尺度来说,都是短暂一瞬,物终会重回大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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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董瑾、赵梦遥、胡家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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