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古城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瓶窑镇,作为环太湖地区的一处超大型都邑性遗址,是良渚文化权力与信仰的中心。良渚古城遗址通过其规模宏大的城址、功能复杂的外围水利系统、层级复杂的墓地和祭坛等一系列遗址,以及制作精美的黑陶、漆木器、玉器等遗物,展现了史前时期以稻作农业为基础的发达文明,证明了中国长江下游地区在5000年前就有社会分化和统一信仰体系并存的早期区域性国家存在。
2019年5月-8月,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考古文博系博士研究生王艺霖、硕士研究生杨林旭和徐紫瑾先后抵达良渚遗址考古与保护中心,对良渚古城的部分考古发掘材料进行整理。此次暑期实习,我们收获了友情与知识,留下了汗水与回忆,谨以此文,记录两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
🔺工作的3号库房
一、初识葡萄畈与白原畈
2006年,为了安置良渚遗址核心区的搬迁农户,考古队在葡萄畈村配合发掘,期间发现了一条良渚时期南北向的壕沟,壕沟东部为一处高地,考古人员对其进行解剖,发现了一层铺垫石。为了确定高地的性质,2007年上半年,沿着06年发现的葡萄畈向南北勘探和试掘,其中就包括白原畈遗址。勘探发现,这类底部铺垫石头,上面用黄土堆筑的长条状高台遗址,呈现出西面围合的分布状态。最终确认这个闭合的遗迹现象是城墙。城墙的发现,良渚古城的确定使得良渚遗址考古进入都邑考古阶段。
可以说,2006年葡萄畈遗址的发掘,就是一枚开启良渚古城的钥匙,使得人们对良渚文化的认识与研究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而我们此次实习接触的第一批资料正是葡萄畈发掘出的陶片,这可谓是一种冥冥中的缘分。
🔺白原畈遗址陶片整理现场
在良渚文化晚期,城内的人口激增,古城原本的面积已经满足不了人类的居住生活,致使大量的人口向外扩散,一些人居住到了城墙上,一些人居住到了古城外,随着人类的生活垃圾的倾倒,就导致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城墙内外的坡脚均被良渚晚期地层叠压的现象。我们此次整理的葡萄畈和白原畈的陶片特征基本一致,均属于良渚文化晚期,以、豆、鬶、尊、宽把杯、罐等为主要陶器组合。许多豆、罐等黑皮陶上刻有精细的纹饰,主要包括网纹、鸟纹、旋涡纹等。
虽然,葡萄畈和白原畈的材料已经被初步整理过,一些完整器和典型标本都被挑拣、发表过,再次拼对的难度大。但是,我们在整理的过程中也不是毫无收获的。通过对陶片的仔细观察,陶器的制作方式、纹饰的分布规律、不同类别陶器的质地差异等这些只有在亲自摸过、看过才能体会的细节被不断发现。白天看陶片,晚上翻报告,第二天再看陶片的循环往复中,使得我们对良渚文化有了更深的认识。当我们再次拿到陶片时,已经可以对其进行基本的判断,这种点滴的进步也正是我们此次实习的最大收获。
二、钟家港“遗珠”
整理完城墙的陶片后,我们开始接触钟家港古河道中段出土的陶片。钟家港是城内宫殿区以东的古河道,亦是是城内的南北主干道,总长度约1000米,可分为南段、中段、北段三段。钟家港中段靠近莫角山宫殿区,发现了良渚文化早期至晚期的堆积,还出土的大量木构件。此时,钟家港出土的大型木构件正静静地躺在4号库房,而中区出土的陶片正在我们手上逐渐还原其原本的样子。
此外,我们在整理钟家港陶片的时候还结识了有三十多年考古工作经验的渠师傅,他教会了我们如何快速地用草木灰和502胶粘陶片、在拼接过程中掌握陶器的弧度、用石蜡翻模修复陶器等课堂中学不到的修复知识,在每一次的陶器修复中,我们能更加深入了解一件陶器,用眼睛观察、用手摸和用心修复这一个过程经历下来,对我们每一个人都获益匪浅。
🔺钟家港遗址陶片整理现场
🔺修复陶器
三、到良渚古城溜一圈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浙江所的陈明辉老师带着我们参观了古城遗址、外围水利系统、瑶山等重要遗址,使我们近距离地感受到了良渚古城的魅力。
良渚古城在原址的基础上建立了遗址公园,对古城内部分重要遗址区进行了展示和复原,在开放的遗址点更是有详细的介绍和地图,为我们的参观、学习带来了极大的便利。陈明辉老师简直就是良渚古城的活地图,不仅对古城内外遗址的“前世今生”如数家珍,还向我们介绍了当年考古工作中的许多趣事,使得这些书本中的遗址在我们脑海中鲜活起来。
站在大莫角山上,居高临下眺望四周,可以远眺到天目山的余脉,既有一种视野开阔的豁达感,又有一种被山势环绕的安全感。很难想象5000年前,良渚先民站在莫角山俯瞰古城,胸中又是一幅怎样的场景,不过我们相信随着考古工作的推进,这一处处谜团一定会被揭开。
古城内有完整的内环河水系,水路是当时重要的交通方式,古城内的良渚港经历五千余年至今仍在使用,不由得让人感叹古人造物的神奇。望着古城内现存的条条水道,想象5000年前以山为郭,以水为路,舟楫穿梭,临水而居,屋舍相望的水乡泽国是怎能一幅生活景象。现在蜿蜒交错的水道中已经种上了水稻,风吹过麦田可能隐约看见白鹭和野鸭,也是一幅极美的田园风光。
🔺良渚古城南城墙东水门
当我们近距离观察老虎岭水坝剖面的草包泥,不得不惊叹于良渚先民在堆土筑堤方面体现出的智慧和强大建筑能力。目前在古城上游的西北部地区已经发现了11条水坝,由谷口高坝、平原低坝和山前长堤三部分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水利体系,具有防洪、运输和灌溉等综合功能。
🔺老虎岭遗址剖面上的草包泥
而且,经研究发现古城外围的水利系统与古城的建筑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城中大量高台、城墙的堆筑,外围水利工程的建造,如此浩大的工程,人员的组织管理和调配,背后一定有一个强有力的社会权力;反山王陵12号墓主人极度奢华的随葬品,反映的财富、权力的集中,与城外普通墓地的对比显示出明显社会阶层分化;出土大量雕刻有神徽标志的玉器,暗示着良渚社会有着统一的权力信仰,这每一处证据环环相套,无一不向世人证明5000年前良渚古城存在着强有力的国家机器。
工作站离古城很近,在良渚古城遗址公园开园之前,我们经常在下班之后带着工作证在城中漫步,随着对良渚遗址认识的不断深入,每一次带着新视角来到古城都有新的认识。这也算得上是本次实习的一个小小的福利了。
四、良渚申遗成功了!
7月6日,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库举行的第43届世界遗产大会上,良渚古城遗址成为了中国第55处世界遗产。当时,我们在工作站的会议室里观看遗产大会的实况,当落锤的那一瞬间,感觉时间都静止了,之后便是身边的欢呼声。虽然我们没有参与过良渚遗址的发掘工作,但是在此时此刻的氛围中,我们也是无比兴奋和自豪的。
这种喜悦和热情持续了许久,刷屏的朋友圈,无处不在的新闻报道,马路上的标语,公交站的广告牌……到处都是良渚申遗的消息,良渚似乎在一瞬间火遍了全国,让我们感觉到考古与大众之间那么近,我们不再是一个“冷门”的专业,而是一个备受关注的“热点”。
从1936年施昕更在良渚镇首次发现良渚遗址至1959年夏鼐先生提出“良渚文化”的命名,良渚文化这一新石器时代长江下游的考古学文化逐步揭开了面纱。80年代,随着反山、瑶山、汇观山和莫角山等一系列重要遗址的发现,“良渚遗址群”的概念被提出,对良渚文化的认识实现了由点到面的跨越,以一个宏观性的、聚落群的角度再次解读良渚文化。直至2007年城墙的发现,良渚古城的确认,良渚文化的研究进入到了都邑考古的新阶段。良渚考古已经突破良渚遗址区域概念,涵盖整个杭州盆地和整个太湖流域作为一个“国”的整体,进入全面研究古代社会、古代文明的一种崭新局面。历经八十余年,从文明的曙光到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实证,四代考古人前赴后继、笃志躬行,为良渚奉献出青春与汗水,逐步还原出良渚古城的面貌。
良渚古城遗址申遗的成功,无疑会再次推动研究工作的发展。新阶段的考古工作需要从多角度、全面的了解古城、了解5000年前的历史面貌,研究早期文明的进程。新的思想和方法的引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动物考古、植物考古、文物保护、岩矿考古等多学科研究已经在良渚开展多年。希望通过良渚遗址的考古研究能通过申遗实现多学科国际化合作,为世界早期文明的研究提供新的材料,以一个全球早期文明的、更为宏观的视角再次审视良渚文明,对遗址的价值进行深入挖掘。路漫漫其修远兮,希望我们这一代考古人能为良渚遗址的研究注入新的力量。
观看遗产大会实况
五、宁波一日游学
8月2日,在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王永磊老师的带领下,由良渚工作站、河海大学和人大学生组成的6人学习小组,前往宁波,对河姆渡、井头山、田螺山遗址进行参观学习。
河姆渡文化长江流域最重要的新石器时代文化之一,距今约7000~5000年,以1973年发现的河姆渡遗址命名。河姆渡文化以栽培稻、干栏式木构建筑、夹炭陶等遗存为文化特征,是长江流域史前稻作农业文化的杰出代表。
学习小组合影
田螺山遗址距今约为5500~7000年,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河姆渡文化中地面环境保存最好、地下遗存相对完整的一处史前村落遗址,对于完善河姆渡文化内涵,研究河姆渡文化的文化谱系和社会形态具有重要意义。
田螺山遗址发掘现场
井头山遗址是一处新石器时代的贝丘遗址。在年代序列上早于河姆渡文化,距今8200~8100年,在文化面貌上也与河姆渡文化有所区别,对于探索河姆渡文化来源具有重要价值。其文化堆积性质较为特殊,对研究沿海地区史前环境变迁与人地关系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材料。目前遗址还处于勘探和发掘的前期准备阶段,期待井头山遗址的发掘会为我们带来惊喜。
此次宁波之行,使我们对长江下游地区新石器时代文化序列有了更深入地了解;实地考察了史前遗址所处的地理环境,促进我们更全面地认识本地区的文化面貌;同时,也见识到了考古发掘的最新成果,可谓获益匪浅。
🔺参观井头山遗址
写下这篇文字时,我们的实习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内心充满了不舍,感谢良渚工作站的各位老师对我们的关心与照顾,希望我们与良渚的缘分,未完待续……
撰稿:王艺霖
摄影:杨林旭、徐紫瑾